第34章-《孤芳不自赏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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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怔了良久,似想起什么,挣扎着起来,阳凤向前扶她,被她轻轻摆手拒绝,自己咬牙撑着椅子站起来,沉声道:“备马。”

    阳凤见她连站都站不稳,神色异常,焦急地问:“你要去哪?”

    “去见何侠。”娉婷轻轻磨着贝齿,茫然看着前方,声音空洞,“我要当面问问他,为什么要这样对我!”

    阳凤沉默半晌,终于幽幽叹道:“你不用去找他,他就在上将军府内。自从你被送回来,他就一直在等你醒来。”

    何侠从园子的拱门转进来,隔着几枝新发的花儿和推开的窗,远远看见娉婷坐在屋内床边。

    她很瘦,瘦得可怜。满脸憔悴,再不是昔日在敬安王府将笑声扬到半空的小丫头,憔悴得使人心碎。

    何侠掀开珠帘,轻轻跨进房间。过去的几天,他一直守在这屋中,等着娉婷醒来。

    当御医说娉婷这两日应该会醒来时,他竟忽然胆怯起来,他不敢肯定自己可以面对娉婷醒来时的目光。踌躇再三后,他到底还是离开了这房间,在娉婷醒来之前。

    但该面对的,终归不能逃避。

    “娉婷……”何侠低声唤着,试探着靠近。

    他灵巧聪慧的侍女就在面前,像玉雕的像,只剩形体,没有灵魂。当初的暖玉温香何在?曾经那么亲密地靠在他怀里,和他共骑,远眺征途上的壮丽景色。这身子可还有从前的温暖?何侠情不自禁想伸手触碰。

    “别碰我。”让人寒透心的冷冽话语,从齿间溢出。

    何侠伸出去的手一剎那停下,凝在半空,再也无法向前半寸。娉婷的目光似与他碰上,又似什么也看不见。

    她眼眸中的温柔、灵巧、好奇、狡黠,统统不在了,何侠只看见藏在眸子深处的寒冷,还有不解和痛心。

    何侠怅然收回手,垂眼道:“娉婷,你变了。”

    “娉婷已不是当日的娉婷。”娉婷惨笑,微顿,幽幽地问,“少爷还是当日的少爷吗?”

    何侠倾前,仔细看着娉婷。当日不再,咫尺之间,隔着天涯海角。

    他百感交集,叹了口气,柔声道:“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?我写字,你磨墨;我舞剑,你弹琴。我去哪儿你都跟着,离一步也不依。长大后,每次出征你都跟在我身边,为我出谋划策,我小敬安王的威名其实有一半是你挣回来的。要是能回到从前,那该多好。”

    “从前?”娉婷失神地憧憬片刻,眼中恢复清冷,淡淡道,“不错,从前我们制出那药时,你亲口对我说,这药会毒害小孩,有损天道,我们只能用它当迷药,不能用来杀人。”

    何侠浑身一震,气到极点,竟连声音也颤抖起来,冷冷道:“从前敬安王府还在,从前我爹娘也还没有被贼子害死。”

    宛如血红色的闪电蓦然撕裂天空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娉婷失声,猛地站起来,不料双膝发软,又跌回床边。

    “我敬安王府对归乐有功无过,已经决定放弃一切归隐山林,谁料何肃那贼子定要斩尽杀绝。也是我不好,不该兵分两路,和爹娘分开。何肃,我何侠不报此仇,誓不为人!”他咬牙切齿,点漆眼眸回视娉婷,柔声道,“爹娘已去,我又没有兄弟姐妹,最亲近的人只有你了。”

    娉婷怔住。

    王爷去了……王妃去了……

    养育了自己十五年的恩人,撒手去了。

    没有他们,自己会否早就在饥寒交迫中成为城外一副小小的枯骨?会否和赫赫扬扬的敬安王府没有丝毫干系?

    那样,何肃忘恩负义屠戮功臣的那一场冲天大火就不会与她有丝毫干系,她也不会阴差阳错流落东林,遇上归乐的死敌楚北捷,以致掏出一颗芳心,双手奉上。

    思绪随风飘到千里外已成废墟的敬安王府……还记得那一天,慈爱的王妃牵着她胖胖的小手走到正低头练字的何侠面前,笑道:“瞧,多讨人喜欢的女娃娃,和我们敬安王府有缘呢。侠儿,你知道什么是缘分吗?”

    何侠放下笔,只瞅着娉婷笑,央道:“你别动,就站在那儿。我帮你画画儿,可好看呢。”

    一笔画下去,她成了何侠的侍女、伴读、玩伴、军师,甚至差点成为他的侧室。

    “王爷,少爷教我拿笔啦。

    “王妃说我的琴比少爷弹得更好呢。

    “你要再不听我的话好好背兵书,我就告诉王妃去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轻声笑语,去了,都去了。

    伸手一握,往事讥笑着从指尖流淌而去。留不住。

    没有可以回头的余地,若她不是何侠的侍女,怎会设下计策,将楚北捷诱进埋伏,逼楚北捷立下五年不犯归乐的契约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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